裴霽剛想開口，被方文思橫眉打斷，“你給我省省，少和我提你們家小情人兒，他以前那一遭我還沒原諒他呢，你少在我面前給他說好話，沒用。”

裴霽無奈道：“你也不能這麽說啊，他水平擺在那裏，總不能因為和我們磨練地少你就不讓他上場吧。”眼見著方文思有向著霸王龍方向狂奔的趨勢，他連忙補充道：“當然了，簡榮沒事最好，那也就沒他什麽事了。”

和毒舌一樣靈驗的是裴霽的烏鴉嘴，簡直達到了烏鴉之王的恐怖程度，好的不靈，壞的從沒出過什麽岔子。

簡榮在比賽的空隙裏白著臉去廁所冷靜一下，騎士戰隊人人臉色都不好看。褚維從檢查員手裏抖抖索索地接過隔音耳機套在耳朵上，左右套錯了兩次，還是方文思給他換了個面。

“……咳，他還行嗎？”方文思打破了隊內語音的一片沈寂，開口問：“我們現在才打了兩局，排名暫時落後還沒有關系，如果……”

這次邀請賽賽制非常規範，吃雞的積分獎勵是五百分，第二名是四百一十分，第三名是三百四十五分，接下來依次遞減，而人頭分是十五分，擊殺一名地方隊員獲得十五分，最後整個隊伍的積分即由名次分和人頭分相加所得。

所有人都能聽得懂他的言下之意，如果這樣的劣勢持續到賽程過半就很難翻身了。

褚維畢竟見過大場面，“沒事，總共是二十支隊伍，我們現在排名中後，但是我去看了一下，其他戰隊的浮動比較大，還是可以追的，現在主要就是簡榮……”

方文思一手捂臉，“這就是最大的問題了，不知道他還能不能調整回來。”

裴霽又向檢查員要了包濕紙巾，慢條斯理地抽出一張來，開始擦自己的手指，“這個問題我之前也想過，我覺得還是及時止損，把替補換上來。”

褚維也是這麽想的，他磨蹭了一下，“雖然覺得江汀他和你們的磨合可能不夠……但是……”

方文思搖搖手，有氣無力道：“總會比現在好得多，說實話，如果簡榮光是不作為也就算了，可他還坑，可能是緊張吧，報錯點，假情報一套一套的，如果不是我知道他是真的菜，我就要懷疑他是敵軍派來給我們專門拖後腿的了。”

裴霽已經從左手擦到右手，他扔了用完的一張，抽出張新的，覆在自己的手背上，“我也去趟洗手間，你們商量好了就辦吧，我去看看簡榮。”

他站起身，稍長的隊服衣袖蓋住了他微微顫抖的右手。去洗手間的路上可以順便路過休息室，裴霽悄悄踮起腳尖走過，透過磨砂玻璃可以看得見裏面有個熟悉的身影，他特意放輕了腳步，雖然眼睛黏在對方身上，但腳步不停，影子似的走過去。

還沒走進衛生間的門，巨大的水流聲就吸引了裴霽的註意力。

他走過去，站在把臉埋在水流裏沖臉的簡榮身邊，無言地看了一眼周圍一起開的四個水龍頭，擡手落在他肩上，“好了，我走過來的時候沒人，不用開這麽多水龍頭遮著掩著。”

簡榮沈默著擰上了開關，擡起眼睛從鏡子裏看裴霽。

裴霽幫他關了剩下的水，僅留下了他面前的一個，他把右手放到水下沖著，“能有什麽事？用得著跑到這兒自己一個人憋著嗎？”

簡榮瞪著他一雙哭得通紅，又被水沖洗了半天，因而顯得有點虛浮腫脹的眼睛看裴霽，被慘白的燈光一照，竟然顯得像是剛順著水管子爬上來的水鬼。

裴霽：“……”差點兒被你嚇死了寶寶。

“我是不是就是很菜？”簡榮開門見山，“是不是你們甚至都會覺得我不配到騎士來？”

“怎麽會呢？”

“別反駁，我就是菜。”簡榮才剛剛過了十九歲，少年人執拗起來像一頭蒙住眼睛的牛，“我以前問過你，你已經說過我了，我知道自己很爛，你們都看不上眼……”

裴霽冷冷道：“別自我高潮了。”

簡榮一下子安靜下來，喘著粗氣，發梢上還沾著點水，看上去有點狼狽。

“我們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你打得不好。”裴霽對於青春期的小孩子沒有多少耐心，可是他也盡量放平了心態，“只不過你的水平確實會因為心態問題大幅度上下波動。”

“還有，這種事情，無論別人說什麽，怎麽說，哪怕是把口水噴到你臉上。”裴霽冷冷地笑了，他平時那種溫溫和和的氣質一下就掃蕩一空，整個人從發絲裏都透出點瘆人的冰冷桀驁，“對於你來說，還是什麽用都沒有。”

“真正有用的。”他擡手，點了點自己的左胸口，“是這裏。”

褚維盯著江汀的左胸口，狐疑道：“我覺得哪裏好像不對，好像總少了點什麽……”

方文思馬馬虎虎地瞥了一眼，“誒呀，這有什麽，不都是一樣的隊服嗎？你快別攔著他，讓他上來。”

褚維讓開圓滾滾一馬當先足以攔下一個過道的身子，“好好打，別摸魚知道嗎？”

江汀哭笑不得，“教練，這是比賽，再說了，我那不叫摸魚，那是並行處理……”

褚維大手一揮，撒潑打滾耍無賴道：“我不管，反正你要是不給我把排名打上去，回去我就強制你一天在訓練室裏坐滿十二個小時。”

裴霽抱著臂，依靠在自家戰隊的遮擋板邊上，露出了小半張臉幽幽道：“怎麽才十二個小時啊，這也太少了。”

方文思對他這句話轉了半個身位，背對著裴霽，“我來給大家現場表演一下語文的閱讀理解，照我們裴神的內心活動應該是這樣的，你們這群天天訓練連十六個小時都達不到的菜雞怎麽會有資格和我坐在同一款電競椅上？十二個小時都算不上職業選手，最多出國給外國友人表演一下什麽叫做菜雞互啄。”

估摸著可能在裴霽心裏連菜雞都算不上，撐死了一地雞毛的江汀摸摸胸口，感覺自己中了一槍。

裴霽長腿一伸進了自家戰隊的席位，拉開電競椅，舒舒服服坐下，“內誰誰，你衣服穿反了。”

方文思，湯遠，甚至連褚維都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紛紛表示沒有穿反，“沒有啊，你是不是看錯了。”褚維覺得莫名其妙。

裴霽擺擺手，“不是說你們。”他用下巴指了指江汀，“說的是這位。”

江汀遲鈍地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前，裴霽繼續道：“我們隊服上的國徽看不見了，衣服穿反了吧。”

江汀臉一紅，連忙把拉鏈拉開重新穿好。

褚維：“我的鍋，叫他的時候太急了，多半是沒註意隨手一披衣服就上了。”

不知道是不是裴霽的錯覺，他總覺得江汀一脫衣服好像場下的歡呼聲都更大了一些。

裴霽不慌不忙把耳機帶上，這時候比賽已經快要開始，觀眾席上歡呼吶喊山呼海嘯的聲音幾乎蓋過了幾人正常的交談，裴霽在隊內語音接著說：“還好這是隊服外套啊，要是你的T恤穿反了，你怎麽辦？嗯？”

江汀一楞，整個人木木的，完全沒有領會到裴霽這一句話裏九曲十八彎的隱晦心思，他回答道：“那就脫下來換啊。”

褚維：“……”

“你幹什麽！”褚維簡直暴跳如雷，“這是亞洲邀請賽！不是你們倆甜甜蜜蜜開小會的時候！給我認真點！裴霽，你平時訓練的認真勁兒呢？大風吹跑了嗎？”

江汀這才反應過來，臉色爆紅，轟地一聲從臉皮直沖而下，一顆心急劇地砰砰狂跳起來。他偷偷摸摸地用眼角掃了一眼裴霽，發現對方姿態放松，後背貼著椅背，整個人顯出一種慵懶寫意的氛圍，直給江汀的心上加了一把火，更加火燒火燎。

褚維一看江汀這模樣更是氣不打一出來，“還有你，江汀，平時和我正兒八經搶訓練時長的氣勢呢？怎麽碰到裴霽就給吃了？你這樣以後還怎麽辦？不給他吃得死死的嗎？”

裴霽不務正業，吊兒郎當地吹了聲口哨。

方文思覺得這口氣可能沒吹進江汀現在魂飛天外的耳朵裏，卻實打實地吹進了教練暴怒的耳朵，自己盡管沒吃下午茶，可這一口狗糧實實在在地填了一嘴，他拿起桌子下的礦泉水喝了一口壓壓驚。他和湯遠對視一眼，兩人在對方眼中找到了同為單身狗的惺惺相惜，“湯圓兒～”

湯遠也深情回望：“隊長～”

眾人的耳麥裏突然傳來“哢”的一聲，褚維陰森森道：“比賽還打不打了？”

以方文思為首，幾人飛快地端正坐姿，“打打打，冠軍好多錢呢，不打回去又要被陸一言那個小氣鬼嘮叨了。”

江汀自從裴霽調笑過後魂就越飛越遠，絢麗的賽場燈光沒能喚回他的註意力，教練最後一遍強調戰術也沒能把他弄醒，最後還是裴霽出了聲，“江汀？”

江汀：“嗯？”

裴霽忍笑道：“開始了，登一下游戲。”

江汀：“……好的。”臉上的熱度自從上了賽場就沒能下得來。

檢查員在身後和褚維搶他的耳麥，“教練，教練交一下耳麥。比賽馬上要開始了。”

褚維靈活地左閃右躲，“最後一句，最後一句，我最後在強調一遍，我們的陣容是很強的，敵方都是很弱的！方文思你是最好的指揮！”

裴霽直覺感受到一陣涼意，就聽到他的老教練在耳麥裏嘶吼：“裴霽你是地表最強的突擊手！還有湯遠，你是最能混的自由人！江汀……”

江汀心下一松，終於要從教練嘴裏險象環生，“你是最快上任的替補！”

江汀：“……”

幾個人被奶得毫不留情，拿個桶來都能從鍵盤裏接一桶。

檢查員：“游戲真的要開始啦！教練下場！下場！”

褚維扒住已經被檢查員拿在手裏的耳麥，一把揪住它的麥克風，“大家加油！冠軍是我們的！”他說完就被檢查員突然發力掀到比賽場地之外了。

戰隊隊內語音一片死氣沈沈。

裴霽滄桑開口道：“我原來覺得冠軍也不怎麽難，又不是全球邀請賽，正常發揮再稍微來點運氣就行了，可是現在我手有點滑……”

“千躲萬躲還是沒躲過自家人的一口毒奶……”

“我現在希望來自東方的神秘力量不要靈驗了。”方文思從裴霽那裏順手抽了一張消毒濕紙巾，仔仔細細開始擦鍵盤，“盡人事，聽天命，來，不要哭，把鍵盤上的奶擦幹凈，我們還能站起來再擼一把。”

江汀沒插話，這是他第一次和裴霽在正式賽場上打比賽，他伸手摸了摸左胸口上的國徽，繡上去的紅旗針腳細密，指腹能夠感受得到粗糙的凸起，他胸口突然就湧起一種說不出的豪氣。

——這是能夠代表中國出征才能在隊服上出現的標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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